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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岳安4)

不知道能不能过审

本章大概1.7w字,感觉很流水账了。

以前在第一章的时候输出了一些观点,而在这一章则是观点回收。所以在这一章会出现故人挑破观点(我在说什么)

以及……岳安的内容实在太多了55555,4出现的山鬼,要到5才会出现惹。

  

  

1

  山鬼,非鬼也。

  因未列正神之位,故暂称山鬼。

  

2

  因为地震合为一体而又重新分开的两山,本来是岳安市比较著名的景区。传闻中,这山有三处神奇的传说,一为山中神庙,其中供奉着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像,这石像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极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而发现石像的位置,则是两山的最高点,老人俯视着整座城市,似是这一方的守护神。因此,岳安人在石像发现的地方建庙,用以烧香供奉许愿。据说,只要心诚善良,这庙中神像便有求必应。

  只可惜,这座庙也消失在十多年的地震中了。

  其二,则是神鸟传说。传闻中,这鸟颜色极其漂亮,浑身散发着苍蓝光芒,筑巢在其中,只为守护山中宝物。

  只不过,无数人前往寻宝,宝贝没见到,鸟也没见到。

  因此这传说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最后一个,有关于山神。

  山神,当地人又称其为山鬼,这是因这位山鬼并未被册封在正神之列,所以暂且还只能叫山鬼。老几辈在还需要砍柴过日子的时候曾在山中见过这位山鬼,但真实样貌却无人能说得清。有说这山鬼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也有说这山鬼是一位魁梧雄壮的男子,其中也不乏见过孩童形态的山鬼。

  总而言之,山鬼的形象千变万化,隐藏于世人之中,只在危难之际才会显现。

  但无论是什么样子,在山鬼还在山中时,这两座山植物茂盛,溪水清甜,居民安居乐业,平安健康。

  而在二十多年,两山在夜里突发山震,那次的震动很小,并没有伤及居民,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从那之后,这山上的植物也不再那么茂盛,山中的动物也渐渐少了。直至十多年前,那场大地震将两山震为一山,死伤惨重,这景区也便成了岳安市人民心中永远的伤痛了。

  虽然这伤痛好像并没有被当地人民所承认——这几日的岳安人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对这两座山都不太关心,一副安居乐业与他们无关的样子。只有新闻还在诚实地报道着实况。

  可说来也奇怪,自两山再次分开后,这山上的植被再次开始繁荣,甚至连那干涸的小溪都蓄了些水。新生植物的绿色枝干从断壁残垣伸出,倒塌的校舍与居民楼中,也被枯树新抽出的枝丫塞得满满的。

  倒是一副……生机勃勃又处处透着死气的诡异景象。

  ……

  许民安将石碑上刻的字来来回回地多读了几遍,还是觉得很是震撼。

  曾经的传说与奇迹,都在一次自然灾难中荡然无从,就连一些记得这些传说与奇迹的人,也被灾难一同抹去。

  天地悠悠,当年的绝望与惨烈,似乎就在这寥寥几笔中轻松带过。

  “唉~”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情很是沉重。

  刚才两人乱跑瞎跑的,又跑到了这两座山的另一面,本是怀揣着闲逛之意,但没想到只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如此惨痛的景象。

  昨夜回家休息的工人与专家复工,进山的通道也被打开,一排排担架被人抬出,其上是掺杂在一起的森森白骨,许民安多看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具断了胳膊,头骨也被砸掉半边的尸骸。

  不知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受了多少罪,但昨夜那位憨厚的男人却总是乐观幽默,想必下一个轮回也能投个好胎。

  “抬出的尸骨越多,怨气越压不住。”

  小江抱着胳膊,与许民安站在一起,一双眼睛里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若。他抬头环看了一圈这两座山,便觉这周围怨气冲天。

  “昨天晚上已经送走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怨气?!”

  许民安很是不理解,他总以为,怨气因随人走。

  “他们被埋得太久,这些怨气已经自成一体,加之人数众多,且都是枉死,死时的痛苦与不甘冲撞为一体,因此……”

  小江垂首,压低声音道:

  “这山间的怨气,足以影响,甚至是威胁整座城市中生人的性命。”

  而现在,被挖出来的尸骨也只是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依旧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等待所有尸骨见了天日,这样的怨气,不知需要再来多少鬼差,也不知来多少才能挡得住。

  许民安跟着一起焦虑:“那怎么办?”

  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很好的解决方法,但整座岳安城的人命,似乎都正在受到威胁。

  小江没有犹豫,他的眼眸中倒映出一片蔚蓝,那是今日天空的颜色。

  “逝者已矣,生人为重,既然下面派我们前来,也只能死守在这,为这座城的人们开辟出一条生路。”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下意识地虚握成拳,似乎是在凭空握住他的剑柄,许民安知道,他的搭档已经准备好成为这生与死之间的一道防线了。

  很奇怪,他明明也是已死之人。

  思及此,许民安心中颤动不已,他上前一步与小江并肩而站,语气坚定道:

  “小江,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消亡还是存活,我都与你一起”

  为了表达他的决心,许民安甚至把叫习惯的“搭档”二字改成了小江的名字,显得又严肃又诚恳。

  但小江却有些不自然,他不被轻易察觉地皱皱眉头,一脸认真道:“你……还是叫搭档吧”

  不为什么,他只是想听许民安叫点儿与其他人不同的称谓。

  多日的默契使许民安总是很容易地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情话王上身的许民安油腻且“听话”地凑近小江的耳边,轻轻道:

  “好的”

  ……

  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搭档搭档~”

  “搭档搭档搭档~”

  “搭档~”

  小江:“…………”

  真是,要多油腻有多油腻。

  小江听得脑门发疼,是让他叫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称谓,不是让他不停叫啊喂!

  怎么今天的许民安就跟个复读机一样!

  “搭档搭档搭档~”

  小江:“…………”

  许民安叫上了瘾,继续:“搭档~”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叫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宝贝搭档在顷刻之间便拔出了剑,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啊我错了啦,你不要打我了啦!!!!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不叫了!!!!”

  漫山遍野,都是许民安的惨叫声。

  山上某负责白天新来镇守的鬼差听到后一脸疑惑,他对身边另一位资历较老的鬼差道:“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

  后者沧桑地吸了口从下面带上来的烟,装出一副被生活磨砺许多遍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南江那位教育自己的搭档。”

  末了,他又总结道:

  “这是前辈对后辈的爱。”

  新来的鬼差听后一脸感慨:“江前辈,真是好深沉的爱啊……”

  ……

  “嗯……谁说不是呢?”

  

3

  打打闹闹结束后,小江与许民安隐去身型,又找了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路上了山。

  虽然这山上的除了派过来的鬼差外,多数是肉体凡胎,但当地政府也是暗地里找了一些懂行的前来镇守,因此,为了不被误伤,阴阳双方算是达成协议,各走各路,各做各事,互不干扰。

  这一路上,他们倒是碰到了不少同僚,许民安记性不错,他还能记得,有些面孔是他在年会上见过的。

  比如国王游戏中想听狗叫的中年男人377号,以及性感至极喜欢让别人问一些尴尬问题的大波浪美女175号,也就是当时裴再嘴中的“佳姐”,这两位都在现场。

  许民安想起年会那日的乐子,与这两位相视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佳姐也是个性格开朗大方的,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许民安,妩媚一笑:“确实是个小帅哥呢~”

  这话说完,还要抛个媚眼给他。

  许民安:“?”

  今天桃花格外旺盛的他有些招架不住,但如此佳人,他并不感兴趣。

  于是,求助的眼神飘向了在他身旁的小江。

  后者面无表情,向前一步,默默将他与佳姐隔开:

  “您工作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佳姐媚眼如丝,也不因为小江的疏离而生气,她反倒又笑了一声,微风吹动着她那一头打理讲究的波浪卷。

  细长的手指戳了戳小江的胸膛位置:“那就好好工作,姐等你哦~”

  小江:“…………”

  许民安:“…………”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佳姐的手戳上小江胸膛的位置的!他心中一阵愤懑——戳他搭档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她能戳的吗?

  他都还没戳过咧!

  小江默不作声,又道了一次別,与许民安继续前行。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路途都是因地震而掉下来的建筑废渣,时不时,还会有整座倒在路中间的居民楼挡路。越往上走,这样的东西就越多,破损的建筑物中,森森白骨毫不遮掩地出现在众鬼眼前,即使已经跨过了生死界线,许民安还是不忍再看。

  可怕的不是死亡,是直至化为白骨,也没有人前来收殓,甚至是记得他们。

  或许这才是怨气存在的原因——因为没有人记得,便是对于曾经存在过的一种全盘否定。

  许民安与小江对着这些白骨深深一鞠躬,他们本为鬼体,自然明白曾经灵魂所宿之处被暴露于荒野之间是什么感受。

  只愿这微不足道的悲怜能够给予亡魂们一些安慰,好让他们在顺利地开启下一轮回的同时,这山上的怨气也能消散一些。

  继续向上走,倒塌的居民楼也越来越多。而昨天那些还未来得及喝汤的亡魂便被看管在这片居民楼内,因此时正值白昼,亡魂的阴气不足,又怕阳光灼伤,所以大多数的灵魂都躲在残垣断壁的阴影处等待夜晚。

  只有一对夫妻例外。

  他们看着不过四十多岁,还是中年人的模样,此时满脸焦急,好话说尽,求看守亡魂的鬼差放他们出去。

  这日头正盛,普通的亡魂没有壳子,照一下都会被灼伤,要是就这样直接走在太阳底下,恐怕没一会儿就魂飞魄散了。

  但这对夫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

  “鬼差先生,今日我女儿结婚,麻烦您让我们去看一眼”

  其中那位歪歪斜斜地带着一副破碎金丝眼镜的丈夫恳求道。他长得很斯文,从说话的语气以及外表来看,就像是个文化人。

  建筑物倒塌的时候,应该是砸扁了他的眼镜框,所以这眼镜才戴得歪歪斜斜的。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最真诚的目光看向眼前的鬼差,仿佛那是他们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鬼差也很难为情,他并没有权利放他们出去,而且,几乎每个亡魂都有未尽的遗憾,如果放了他们,那其他亡魂该怎么办?

  见这鬼差并不想答应他们,站在丈夫身后的妻子也加入了队伍。她似乎更年轻一些,头发上烫着十多年前很新时的小卷,腰间还带着围裙,应该是地震的时候还正在炒菜。

  与她的丈夫相比,她身上所受的伤要再轻一些——或许,她曾经有机会能够逃出生天。

  “我们绝对不妨碍您做事,只是我家双双那么小就没了父母,这些年她该多么难受。今天是她能重新幸福的日子,我们想去看最后一眼……这才能放心走啊!”

  这鬼说着,一滴珍贵的眼泪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的手背。

  鬼本无泪,但如若流泪,这滴眼泪便会在它落下的地方印下一个标记,以便下一个轮回好再次被寻到。

  许民安听着,心中唏嘘不已,他不知该心疼这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双双”,还是该为这对夫妇的爱子之心而感动。

  亦或者两者都有。

  远处的鬼差还是很为难,他并不是不想帮,而是无能为力。日头正盛,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找死。

  “唉……”

  许民安今天不知第几次叹气。

  过了今晚,这对夫妻也会进入轮回道,开启下一次轮回。如此,他们再也见证不了自己女儿的幸福了。

  小江见许民安如此愁眉苦脸,心中自是了然,他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头,另一只手向口袋掏去,变法术般地从中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瓶来。

  这东西只有一根拇指般大小,浑身还散发着幽幽绿光,看起来就像是中学女生爱玩的漂流瓶系列,但许民安见到后却为之兴奋:

  “是魂瓶!!”

  ……

  没错,是能够装载灵魂的“魂瓶”!

  

4

  因是父母双亡,双双出阁的地方便只能选在酒店的一间套间,许民安与小江揣着魂瓶过去时,便见大红带金粉的喜字被贴在酒店大门两边,鞭炮已被燃放完毕,火药味儿中是一地红红火火,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显得更加喜庆了。

  许民安眼尖,一眼就看到门口被鲜花与彩带装饰起来的接亲车辆都不是一般档次,他不禁惊叹道:“哇塞!Cool耶!”

  是挺酷的,这一排豪车往酒店门口一停,是个过路人都得停下来多看两眼。可见双双今日要嫁得也不是一般家庭。这大富大贵的,以后的生活差不了。

  两人走进酒店,顺着墙壁上张贴的喜字一直上到三楼,距离双双所在的房间越近,口袋里的魂瓶就震动得越激烈——这是父母的拳拳爱子之心,也是至亲之间隔了十多年的深切思念。

  只是事情发展与许民安心中所想完全不一样,他们才刚踏上三楼的走廊,便听到一些与今日喜庆不太相配的声音。

  双双所在的套间门口,站着一群沉默的,身着礼服的年轻男女,看这装扮应该是伴郎与伴娘,只是这群年轻人脸上都写满无奈,尤其是伴娘,除了无奈之外,还有些愤怒。

  这大喜的日子里,身为新人身边最紧密的朋友,出现这样的表情实属不应该。

  许民安将手伸进口袋,轻轻地用食指敲了敲那两个魂瓶,似乎是在安抚瓶内这对因为担心而躁动不安的父母。

  他本想凑到前面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却被站在身后的小江拦住了。

  这位依旧是一脸淡定,只看了一眼这走廊上的众人,便对许民安摇头道:“不要过去,先看看情况。”

  于是,两人隐去了身型,选了一处视野不被遮挡的地方观望。

  ……

  他们刚刚安顿好,双双所在的套间便又发生了一阵骚动,一双大红色的婚鞋被从房间中扔了出来,甚至因为用劲过猛,其中一只鞋子那细细的跟也摔断了。

  紧接着的,是什么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以及这中间夹杂着的,是一位年轻女孩无助的哭泣。

  许民安一脸懵逼地与小江对视一眼,很明显,眼前的状况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这怎么看都和什么郎有情妾有意没太大关系。

  倒像是强抢民女了。

  但幸运的是,房间内的女孩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因为下一秒,房外的其中一名伴娘便甩掉她那碍事的高跟鞋,又将她累赘的表娘裙摆扯了一大半,不顾众人阻拦,一脸怒气地走进了套间。

  “诶我说你们王家人要不要脸?!是你们王杰昨天晚上去找他那白莲花初恋情人了!两人怕是床都上了好几次了吧!!!受害者是我们双双!!!!现在双双不愿意嫁你们还怪她?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就你们面子重要?!你TMD你们有什么面子!我呸!辣鸡玩意儿!!!”

  她的声音洪亮,骂得也很到位。惹得三楼的其他住户都开门观看这一家的闹剧。

  今日本来就是休息日,前来游玩住店的人不少,这下可好,游客们不仅能够在岳安市看到别样风景,甚至还能在此地吃到一口大瓜,可谓值回票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骂起来了?”

  距离套间较远的一名住客打开门小声问道,他的眼睛不住地往双双所在的套间瞟,但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好装作刚被吵醒不久的样子。

  “害,能有啥事儿!就是新郎那个SB结婚前一天晚上去找初恋情人睡了呗,真是癞蛤蟆玩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他的邻居很给力地奉献出了第一手消息。

  “卧槽!这不就是渣男么?听说这王家因为家世好经常不干好事,原来这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我作证,王家可是在本地干了不少坏事!尤其是这王杰,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婚前出轨怕都是小意思,你看着吧,新娘子嫁过去有得受了!”

  ……

  其他住客加入讨论,似乎这中间还有对王家比较了解的本地人。

  躲在不远处的许民安一听,整个鬼都目瞪口呆了,他也压低声音对小江道:“我的天,现在结婚,都能选这样的人了吗?”

  后者冷笑一声,一脸无语地摇摇头。看的出来,小江也对这种始乱终弃,仿若当地恶霸的人很是厌恶。

  而且恐怕,双双也没得选,大概率是被逼迫的。

  套间内的伴娘越骂越上头,走廊里开门看戏的住客也越来越多。很显然,这热闹足够吸引人。大家站在门外议论纷纷,言语中都是对这王家人的不满。

  没过多久,主事儿的王家人终于顶不住了。

  一位矮矮胖胖,身着高定西服的男人走出套间,冲他的“左邻右舍”吼道:“都给我闭嘴!!!”

  整个三楼瞬间安静。

  “他谁啊?新郎的爸爸吗?”

  许民安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看看这能够夹死苍蝇的皱纹,恐怕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不,是新郎。”

  小江指了指这胖子胸前的胸花,上面果然大大地写着新郎二字。

  许民安耸肩,第一次如此阴阳怪气道:

  “哦……只是长得比较着急。”

  “嗯,确实着急了一些。”

  小江淡淡地评价,这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许民安知道,能被小江如此评价,足以见得这夜睡初恋的新郎官有多么不受他待见了。

  ……

  两个女孩子终归还是抵抗不住对方一大家子人,加之那未曾谋面的新娘子情绪低落,一直无法打起精神来,这场结婚前夜被戴绿帽子的闹剧很快便被婆家人控制起来。

  许民安口袋里的两个魂瓶震得快要碎掉,隔着一层玻璃,他都能感受到这对父母的怒气。

  也是,自己女儿本来就没人撑腰,孤苦伶仃地过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嫁了个好人家,谁又能知道在结婚前一夜被这样羞辱了一番?

  看这个情形,婚后也不会太太平。

  放谁家父母都得气炸了!

  无奈之下,许民安只好捂紧口袋里的两个瓶子,与小江又往前走了一段,直至快到双双所在的套间才停下。

  这下,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甚至许民安与小江只要稍微努努力,都能看到房间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门口的伴郎伴娘已经散去,套间里是一套真皮沙发,以及一张大床,双双就坐在这床上,婚纱已经换下,穿着自己的衣服,脸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化妆。但即使这样,她依旧是气质出众,犹如一朵兰花,在静室中散发出自己专属的幽香。

  她哭得满面是泪,眼睛都肿了,看得人心生怜悯。

  而刚才进去的伴娘则站在她身边,对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对母子怒目横视。

  “文小姐,我劝你,最好识大局。”

  新郎的母亲缓缓开口,她今日穿着一身翠绿旗袍,头发简单地被一根发簪绾了起来,妆容精致,修得一副江南人的模样。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刻薄与她这副打扮并没什么关系。

  许民安见她这气场,便知道这人并不好惹。再看看坐在她身边的新郎,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新词:妈宝男。

  套间内无人接话,大家都在听这母亲接下来会说什么。

  “王家家大业大,你那姑父一家,还要仰仗我们生存,现在你要退婚,就是在打我王家的脸!”

  说罢,她抬头直直地盯着双双,狭长的眼睛里都是不屑:

  “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看在你命极度旺夫,我们怎么会看上你?而阿杰也只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你这么做,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许民安可以看到,这伴娘的拳头都紧了,她似乎很想冲上去扇这位王太太两个巴掌,但又被已经停止哭泣的双双拦下了。

  正如王太太所说,王家在当地家大业大,贸然与他们作对,只会没有什么好下场。

  有了母亲的撑腰,那位长得比较着急,刚才还被叫王杰的新郎底气又足了一些,他不耐烦地开口:

  “要嫁就快点儿!误了吉时你承担得起吗?”

  他的言语中丝毫没有愧疚感,只有那来自于家世的源源不断的骄傲与自大。真是令人生厌,令人作呕。

  谁料双双也硬气了起来,她倔强道:“我不嫁!”

  说罢,她便要从床上站起,收拾东西拉着伴娘准备离开。

  王杰并没有想到双双会突然这么硬气,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如同被激怒了一般,一巴掌将双双扇到了地上,他脸上的肥肉也因为动作过大而跟着抖动:

  “不嫁?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你哪儿来的底气!!!”

  似乎是在害怕踩不到双双的痛点,他又猖狂恶劣地补充了几句:

  “没有人给你撑腰!你姑姑姑父早就把你卖了!你的父母都死了!!都死了!你就是特么是个孤儿!!!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

  “你个畜生!你说什么?!”

  回过神的伴娘冲了上去,一脚踢在了王杰的裆上,她将双双护在身后,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但在男性面前,女性的力量是渺小的。她这一脚对于王杰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反而更加惹怒了他。

  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

  王杰狞笑道:“我说,你的好姐妹就是个孤儿,没人要的孤儿!!!”

  他说完,用了十成十的劲儿也甩了这伴娘一巴掌,甚至将她耳朵上所佩戴的耳坠都扇掉了!

  再也没有比今日更加凄惨的婚礼,新娘伴娘跌坐在地上,脸肿得高高的,甚至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她们被绝对力量压制到起不来身。今天的婚礼,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婚礼,而是一场为了面子,为了旺夫而特别举行的仪式。

  久久未出声的王夫人得意地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的两人,冲大气儿都不敢出的化妆师道:“诶哟,脸都扇肿了,待会儿多补点儿粉,以免举行仪式的时候被宾客看了笑话。”

  她依旧穿着整齐,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乱飞,整个人精致到了骨子里,也恶毒到了骨子里。

  王杰更加嚣张了,他蹲在双双身边,脸上因为太胖而早已油光满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他将他母亲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便再次戳中双双的痛点:“画好看点,不要想着退婚,你是我的东西,听到了吗,孤……”

  只是,后面的“儿”字还没出去,他便被突然出现的许民安一脚踹飞了。

  许民安将手中快要碎掉的魂瓶交给站在他身后的小江,之后一脸怒气地冲趴在地上痛到呲牙咧嘴的王杰道:

  “你说谁是孤儿?谁是孤儿!!!!!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王八蛋!!!!”

  他说着,将双双二人从地上拉起来,护在了身后,准备再补上一脚。

  刚才听王太太说话,他就很想打人了,但从小的教养告诉他,不能打女人。而王杰的行为刚刚好给了他一个打人的理由。

  实在是太可恨了!!!妈的!

  “你说谁有娘生没娘养呢?你他妈是个什么狗东西?!”

  还躺在地上的王杰嘴里可不饶人,他喘着粗气,仰望着凭空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许民安见他竟然还能这么大声说话,便又是一脚,虽然始终收着点儿劲,但他可以保证,这几脚能让王杰痛个好几天。

  “就说你!就说你!你怎么说这女生的?!你这种人,我见一次打一次!我见一个打一个!!”

  他越说越气,甚至还想上去补两脚,但在此时,又被小江拉住了。他冲他微微摇头,那沉静的眼神使许民安慢慢冷静了下来。

  身为人间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他们并不能伤害生人,刚才那几脚,已经在被处罚的边缘了,再打下去,许民安的下辈子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小江心中亦是气愤不已,但当下之急,应该是让双双的父母隔着这魂瓶再看双双一眼,也好安心上路。他带着这魂瓶又离双双二人更近了一些,在感受到双双身上的气息后,这两只本来快要碎开的魂瓶渐渐安定了下来,在双双身旁散发着温柔的光芒,一如他们还在时,对双双那温柔无私的爱。

  “你的父母,一直与你同在。”

  小江压低声音,对刚刚回过神的双双说道。他将这两只魂瓶交到双双手上,用眼神示意她保护好它们。

  双双一愣,但紧接着发现,放在掌心的两只魂瓶所带来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她愿称这种感觉为久别重逢。

  她匆忙将魂瓶收好,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底气来,即使被打得面部肿胀,即使被欺压得无法还手,她似乎都不再怕了,魂瓶一直在闪烁着温和的光芒,轻而易举便治愈了双双的所有伤痛。

  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她的父母在为她撑腰。

  

  

5

  但很显然,王杰始终都在以为四海之内皆他妈。这世界就应该围着他转,不管是金钱,权利,女人,还是打他的人。

  他眯起比他母亲更要细长的双眼,指了指许民安与小江身后的双双:“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帮她。”

  许民安一时语塞,但关键时刻永不露怯:“我是她哥!”

  “哦?”

  王杰猥琐地笑了起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她哥,恐怕是她在外面找得小白脸吧!呸!真不要脸!”

  许民安被他这发言气到,他指着王杰,浑身气场瞬变,整个鬼都阴冷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江心道不妙,刚才许民安动了大气,恐怕他体内的匡连海已经在躁动了!

  “我儿子说,你文双双本来也在外面有人,还装成哥哥给她出头……既然如此,还装什么高岭之花,真不害臊!”

  这时,不怕事大的王太太又在旁边补上一句。

  ……

  “哦?是吗?”

  许民安凤目一斜,满脸危险地看着王太太。他的眼底涌动着一处赤红色,且这赤红的面积越来越大,眼见着就要将整只眼睛都染红了!

  王太太并没有发觉,她似乎还想将这潭水接着往洪搅!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直在旁边沉默不做声的伴娘终于忍不住了——她一巴掌上去,将王太太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抓上了五个手指印,又是一抓,拆散了王太太的头发!

  这伴娘做了这些还不过瘾,紧接着,她又是一巴掌,将王太太的半边脸也扇成了猪头样!

  “去你妈的家大业大!老娘不在这座城市混了今天都要打你!你个翠绿的癞蛤蟆!你和你儿子就是狗咬叫花子——畜生也欺人!骂人家是孤儿,拆别人姻缘,迟早要遭报应!!!”

  然而骂人已经不能平复她的怨气了,这伴娘干脆又连扇了好几巴掌送还回去。这王太太上了年纪,哪有年轻人力气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得鼻血都出来了!

  她冲着她儿子惨叫不已,但她儿子也被许民安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次的王太太,与疯婆子的区别就在于:她还穿着一条翠绿色看着就不便宜的旗袍。

  伴娘这一举动,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走廊的其他住客又打开了门悄悄吃瓜,刚才王家母子挨打的场面全被看了去,一向在岳安市呼风唤雨,注重面子的王氏,这次,丢掉了所有脸面。

  许民安惊得连眼底的赤色都褪去了,他小跑回小江身边,颤抖道:“岳……岳安的女孩子都这么凶悍的吗?”

  小江默默点了点头。

  他想起千百年前在他身边一起做任务的雪雨……她也是这样强悍,然而又强悍的不太一样。

  但总归一句话:别惹女人。

  尤其是嫌打起来裙子碍事,并且相当记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那种。

  “来人啊!来人啊!保镖!保镖!”

  王太太终于想起来叫人了。她披散着头发往门口看去,企图将她那身强体壮受过特殊训练的保镖叫过来扳回局面。

  但是他们却迟迟都没来。正在母子二人奇怪之际,今天这命运多舛的套间又闯进了一个人。

  这是一位较为清瘦的年轻人,可虽然清瘦,却也不是一推就倒的类型。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西装,内里搭配的白衬衣领口已经沾上了他的鼻血,一张俊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被打得挺惨。

  再仔细看看这身西装,也是各种脚印与泥土附着于其上。

  ……真是惨不忍睹啊!

  “无忌?”

  先出声的是小江,他方才盯着这年轻人青青紫紫的脸看了半天,才敢确认这年轻人长了一张和他五百年前老友同样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叫吴忌?”

  年轻人惊奇道,他本来很想对眼前这位熟悉的陌生人笑笑,但只要一动嘴角,这脸上的伤口就被扯得生疼。

  算了,还是算了,有缘再笑吧。

  只是这一副轻松的神情在见到双双后便瞬间变了,吴忌一步上前,心疼地想要触碰双双的脸颊,但在想到什么后又悻悻地收回双手,他只得痛心道:“他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

  双双从刚才见到吴忌起,终于不再硬撑,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流经她那肿胀的脸颊时,又蜇得她难受,于是,她也只好忍住少哭一些,但又实在忍不住,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滑稽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视,都揣着一副难看的,令人不忍直视的样子。

  “我还是来晚了……”

  吴忌十分愧疚,方才他来,只是为了目送双双出嫁,但谁能想在楼下的时候就听一些住客说楼上出了事儿,新娘怎么都不愿意嫁人。

  再细细一打听,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带着新娘逃婚的想法,于是,便一路和王家的保镖打了上去——虽然是单方面挨打。

  不知道被扔了多少次花丛,也不知道第几次从花丛中爬起来,直到各位保镖都不忍心下手,放他上了楼。

  如此,两人才得以相见。

  ……

  “好啊!你果然背着我养男人!”

  王杰在一旁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这一开口,就又是一嘴的恶心话。

  “我呸!”

  刚才大杀四方的伴娘一口唾沫喷他身上。

  “双双和吴忌本来都准备结婚了!是你个SB逼着双双嫁给你!你他妈自己睡了多少女人心里没点儿数吗?怎么还好意思说她在外面养男人!你乱说话也不怕下面烂掉!”

  许民安:“嘶~”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下面,这女生是懂得戳男生的痛点的。

  王杰满身的唾沫星子,或许也是格外宝贵他的宝贝根子,这次他终于闭嘴了。

  今日这间套房里可谓格外精彩,大红的喜字贴在正门上,屋内到处都悬挂着精美高调的婚庆装饰品,如果是不知情的过客来看,恐怕会以为这将是完美幸福的一天。然今天的主角全部挂彩,蓬头垢面,十分荒唐。

  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结束了。

  小江依然是沉稳的,他知道以王家的实力,即使今天看着处于下风,但在今日过后,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将眼前这三人整到生不如死。

  思及此,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后,一抹讽刺的笑意浮现在他嘴边,但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秒,他便一脸残酷地蹲下身去,用一双没有任何活气儿可言的眼睛盯着王太太:

  “最近家中发生的变故是不是很多?你的丈夫……他还好吗?”

  王太太瞳孔猛然缩小,她的丈夫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当地作威作福,因为自身家世显赫,旁人只能忍气吞声,因此这一家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可就在前几个月,这位王先生突然就得了重病,如今人已经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了。

  至于双双,表面上,与王杰结婚是为了旺夫,实则,是阴阳先生告诉她,需要有一父母双亡,又恰逢某个时辰出生的姑娘嫁入她家,替她的丈夫挡灾,亦或者说……换命。

  可这件事,只有她与王杰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

  如果刚才面对双双等人是嚣张,是愤怒,是得意,那么当王太太对上小江的眼睛时,便只剩下来自于本能的恐惧了。

  眼前这位男子,不是寻常人,他似乎知道所有事情,也似乎能为顷刻间要了她的命!

  小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翻了翻他的手机,随后接着说道:

  “欠了债,总是要还的。今天只是开端,往后发生的事情,才算得上是报应。”

  他没有施舍任何一个眼神给王家的母子,只是又站起身来,没有任何感情地念出一个名字:

  “春祥小区。”

  这名字,双双会永远记得。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家,因为十多年的地震,沦为一片废墟。

  当年,她的父母皆因那场地震遇难,只留外出去姑姑家玩耍的她幸存,这么些年了,她一直不肯向除了吴忌之外的其他人提起当年的惨事,也总以为时间会洗刷掉她的悲痛,但谁呈想,当再次听到曾经家的名字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心中的痛,潸然泪下。

  吴忌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用沉默陪伴着她。

  同样震惊的,还有王太太。

  但她的震惊与双双的不同,那是一种犯下的罪孽被昭然接发的震惊。

  春祥小区是她丈夫开发的地盘,在建筑的时候,省了不少料。因此在当年的地震来临之时,这本身就结构脆弱的楼盘不堪一击,没震几下,就全塌了,当时还在小区中居住的居民,也全被压死在这片废墟之下。

  而这件事,除了她那躺在床上神智不清大小便失禁临近死亡的丈夫,也就只有她知道了。

  “王太太,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山开了,以后的日子,数百条亡魂的怨气与报复,还请你,和你的家人,好生承受着。”

  小江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还瘫在地上的母子。

  他就像是在看两具尸体,但王太太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日子,恐怕比死都可怕。

  她重重地倒在地上,眼中已无生气。

  报应,要来了。

  

6

  五人连搀带扶得走出了酒店。一转头就和急匆匆赶来的一群老头儿碰上了。

  许民安定睛一看,顿时整个鬼都不好了。

  这就是早晨练太极拳的那些老人!再想想他当时说的话,许民安羞得恨不得地上能有个缝儿让他钻进去!

  不过这些老人却没顾得上早晨的“小插曲”,其中那名善解人意的老人迎上去,对着吴忌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痛心道:

  “怎么被揍成这样?”

  其他老头儿再看看余下的伴娘和双双,一脸的焦急瞬间变为愤怒。

  有一身正气的:

  “王家真是好不要脸!有钱了不起吗?!叔叔我拼将一身寡,也要把这些王八蛋拉下马!”

  “对!我就不信还没有天理了!报警,现在就报警!告他家暴!”

  也有冷静分析的:

  “先别急,小文和那个小畜生还没领证,恐怕算不得家暴。”

  还有走法治路线的:

  “管他呢!我也认识不少黑道上的人!咱们阴他一把!双双别怕,有叔叔在!”

  几个老头儿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最后,他们恨不得将楼上那对母子再揍一顿。还是双双阻止了他们,她穿着一身胡乱搭配的衣服,还搀着她的伴娘,见几位老人这么热心,感动之余又是后怕:“王家人不好惹,叔叔们还是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她手中的魂瓶温热,似乎还在不断地安抚着她。

  吴忌一脸真切:“不要怕,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今天既然把你从王家带出来了,所有的后果我也都想好了。”

  双双轻轻摇头,她后退一步,似乎就要与他道别。

  “混蛋!你又给我闯什么祸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回首,见是最后赶到的老吴——他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实则满眼的担心。今天就不应该放这小子出去,看看都被揍成什么样了。

  “爸……”

  吴忌轻轻呼唤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叫我爸?你看你惹得麻烦!”

  老吴一伸头就看见站在吴忌身后正欲离去的双双,又见这女孩子一副凄惨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气这王家人也太不做人,二又气吴忌的莽撞行事。

  知父莫若子,吴忌明白老吴心中在想什么,他一时不知怎么解释这荒唐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好又低低叫了一声“爸”。

  小江站在一旁,见昔日老友一脸理亏胆怯,不由有些感慨。这无忌放在五百年前严格来算有三个爹。一个视他如己出但命却不长;一个亲生但并未陪伴他成长,甚至还被他当仇人对待;至于第三个……无忌素未谋面却在一直奔波着为他报仇。

  而且……这第三个其实是他小江的爹才对。

  ……

  总而言之,五百多年前的无忌,在父子缘这方面总是欠缺了些什么,而轮回了这么多次后,他终于可以在一个“正常”父亲的陪伴下平安平淡地走过这一生了。

  ……

  现在的酒店门口聚了不少人,王家母子一直没有出来,倒是看热闹的来了一批又一批。门口那一地红红火火被无数只脚踏过,已辩不清原来的颜色,一排豪车也失去了今日存在的意义,风吹过,车身上的鲜花与彩带也跟着掉了。

  这一场本应盛大的婚礼,落了个草草结束的下场。

  老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气哼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动作一点儿也不轻柔地将吴忌脸上的血擦掉。

  “爸,痛!”

  吴忌痛叫。

  老吴一听,把这纸巾随地一扔,教训道:“痛,你还知道痛!你把小文就这样带出来,让她以后怎么办?其他人该怎么看她?她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他这话说得在理——女性总会在舆论中处于下风,等明日这事情传遍整个城市,有些言论便会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向双双。

  “诶老吴,你消消气。吴忌是个好孩子,双双这明显嫁过去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哪怕被人议论一会儿,总好过去那王八蛋的家里挨打啊!”

  其中一名老头儿很有眼色地上前做和事佬。

  这对父子的谈话到现在都还在围绕着双双展开,让本来想快些离开现场斩断情思的双双倒不好意思先走了。

  她本意是不愿连累吴忌,但现在却惊讶地发现,吴忌似乎并不怕什么连累不连累。

  “是啊是啊!!!”

  其他的老头也跟着附和。

  吴忌此时一直沉默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但却悄悄地又拉住了双双的手。

  两只手一同握住两只魂瓶,一股暖流在二人之间传递。许民安在旁边看了个仔细,他知道,这是双双的父母认可了吴忌。

  良久

  吴忌开口道:“我娶”

  “什么?”

  老吴似乎没听清,或者说,他需要再听一遍来确认一些事情。

  吴忌则直接用行动说明了一切,他单膝跪地,面对双双:

  “文双双小姐你好,我是吴忌。今天来本意是祝你幸福,但没有想到会走到如此局面,事已至此,我想,我得对你负责。所以你……你……你……”

   他憋了半天,脸都红了,因为太过于突然,手里也没个东西,只好一直拉着双双的手不放。那两只魂瓶还在源源不断地传送暖流,给了吴忌莫大的勇气,最终,他将他在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说出于口:

  “你,能不能嫁给我!!!”

  老吴:“!!!!!!”

  在场其他人:“!!!!!!”

  站在一旁吃了个大瓜的小江与许民安:“!!!!!!”

  今天经历的事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许民安心中默默佩服吴忌,够男人,够勇敢!

  接下来,就看文双双的回应了。

  很明显,这姑娘也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她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还在身旁的伴娘,又将视线定格在吴忌那张青一块紫一块,非常滑稽的脸上。如果是在其他时候,有人顶着这么一张脸,她会认为这人不认真,不够重视。但在今天,她看着一脸坚定的吴忌,突然笑出声来。

  她总觉得,他们两个,就像是刚从泥里爬出来,满身都是脏的,只有那颗心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

  文双双将手中的魂瓶还给小江,蹲下身去拥抱吴忌,对方眼睛一亮!

  欣喜中,他听到文双双回答他道:

  “我愿意。”

        !!!!!!!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沸腾了!

        几个老头悄悄地冲吴忌竖大拇指,也有直接夸出声的:“这小子真有种啊!”

         许民安今天第二次发出惊叹:“超Cool的!”。一旁的小江默不作声,但心中亦是喜悦与感慨参半——刚才再仔细端详文双双的脸时,他才发现,那张脸与当年的宇文霜一模一样!

          千百年已过,他们兜兜转转,从混沌中来,往清明中去,最终相遇在数次轮回之后,即使再见已不识,却也是久别重逢。

         ......

      只有老吴,一直黑沉着脸,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对新人。众人知道,或许是老吴不同意这门婚事。王家势力庞大,即使婚约已不作数,但这种赫然抢走新娘的行为,也足够一个普通家庭被刁难半辈子了。

  权贵轻轻抖下的尘埃,落在寻常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许民安本想将刚才在楼上发生的事情说上一说,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却想起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命数若是注定,便也无需多言。如果说小江刚才的“预言”是在警告,那么许民安的多言或许又会改变这家人的命运。

  一想到王杰那顽劣的样子,许民安默默闭上了嘴,咽下所有的话。

  至于这对新人能不能最终走到一起,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7

  在气氛凝重到似乎无法呼吸时,吴忌下定了决心。他换了个方向,直直冲老吴跪下:

  “爸!我就要娶她!我就要娶文双双!如果不是文双双!那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其他人结婚的!”

  似乎这话儿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吴忌此时确实“百无禁忌”。他跪得笔直,头也扬得高高的,一副永不反悔的模样。但一只手,却一直拉着双双的,不愿放开。

  后者被他这突如其然的动作惊到,随后“嫁鸡随鸡”似的,也跟着跪了下去。

  “吴叔叔,我惹得祸我一定会自己承担,但这之后,我也一定会与吴忌在一起!我不能再错过他!”

  这对有情人跪在老吴面前,就像是许愿发誓一般,丝毫不像是在与老吴保证的样子,而是在向对方诉说自己的心意。

  空气仿佛都要凝结了,时间在此处如同虚设,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个,都在一同等待老吴的回应。

  小江手心的两个魂瓶再次震颤了起来,他会意,也蹲下身去,将这两个瓶子放在双双与吴忌对面。

  这局面,倒是有点儿“二拜高堂”那味儿了。

  又过了许久

  老吴终于长叹一口气,他弯下腰直视双双道:“你说你要自己承担?”

  双双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吴又将目光转移到吴忌脸上,他问道:“你说你一定要娶小文?非她不可?”

  “是!”

  吴忌跪在原地,想都没想便回答了。

  见两人如此,老吴又叹了口气。

  他这气叹的,许民安都快要跟着紧张死了,他也悄悄地望了一眼束手立于身侧的小江,却发现对方此时一脸笑意,仿佛这事儿已经成了。

  许民安再看看依旧一脸黑的老吴,又总觉得这次,他的搭档也不一定能预测成功。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小江的判断能力。

  只见老吴突然开口道:

  “混小子!”

  众人:?????

  吴忌:?????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甚至还带了些嫌弃:

  “让媳妇儿自己受着,我是这么教你的?我们家人都是当缩头乌龟的?”

  吴忌:!!!!!!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感言,也没有时间去反驳,只听老吴又接着说:“既然你一定要娶小文,那她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受了委屈,我们一定要给她撑腰的,你明白吗?!!!!你个混小子!!”

  “爸!!”

  这一声呼唤,已经代替千言万语,吴忌与双双对视一眼,似乎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一束迟来的光。

  文双双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只得冲老吴一拜,道:“谢谢……叔叔。”

  “嗯?你叫我什么?”

  老吴背手,一脸考究地看着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吴忌,他忙拉住文双双,两人互相扶着从地上站起来,那色彩缤纷的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到现在,竟然还挂上了最幸福的笑。

  他们冲着老吴,深深鞠躬:“爸!”

  “对,这就对了!小文不要怕,有事爸爸和吴忌都在你身边!”

  老吴终于露出笑容,如同一缕阳光破云而出,驱散满天的阴霾。

  在他身后,是那两只被放在台子上,直对着这对新人的魂瓶,此时瓶身清澈透明,内里透亮,似是这其中执念,已随风散去,散至广阔天地间,与爱常存。

  

8

  众人散去后,吴忌与双双对小江二位道谢。

  许民安摆摆手:“不用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他倒是一副仗义的模样,仿佛刚才没有被那伴娘的凶悍所吓倒。

  再看看这伴娘……

  小江四处搜寻了一番,发现此人已经换下累赘的伴娘服,正裸着胳膊蹲在某个角落抽烟。

  那大花臂……

  ……

  小江确定,这女孩确实不好惹。

  

  万事终结,时辰已晚。小江与许民安起身告辞。人世间的事情他们本不应该掺乎太多,不论新朋旧友,都应作壁上观。

  但往往,越不该多管闲事的,管的闲事越多。

  吴忌将二人送到门口,诚挚邀请道:“办酒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

  “不必”

  许民安还没有回应,小江却早已否决。

  对此,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萍水相逢罢了,你还是将席位留给自己的朋友吧。”

  他这话说得有些决绝,但吴忌却并不生气,相反,他笑得洒脱:

  “可你就是朋友。”

  他一双眼睛平静地望着小江,这位不记得所有的故人此时脸上却是小江熟悉的表情: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我记不起来了。”

  随后,吴忌扬起一张笑脸:“都说有上辈子,也许我们上辈子就是朋友吧。”

  小江微怔,他心中,似乎一些认同了好些年的观念,突然就要被这样打破了。

  他未言语,许民安却轻易看出端倪,他站在一旁,一只手轻轻在背后握住小江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许民安总觉得,小江在微微颤抖。

  朋友,于小江而言,是为故人;但于今世的无忌,则为新交。他们曾经生死与共并肩而战,也曾因为身世陷入迷茫,那时候的他们或许也是武林神话,但喝下那碗汤,跳入轮回道,今生之事则如过往云烟。五百年已过,数十次轮回,只有小江还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他那陌生且礼貌拘谨的老友。于是他也明白,所谓真挚情谊,所谓刻骨仇恨,也只是针对某一世而言,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但现在无忌的再次出现,令他这观念出现一丝裂痕。

  ……

  今生的吴忌一脸坦荡:“没关系,再认识一遍吧,我叫吴忌,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是啊,或许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在时间的长河里,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我们终将遗忘彼此,走向陌路。可如若有一日,还能再相见,那不妨让我们再认识一次,再次交换彼此的姓名,再次相识。如此,周而复始,也算是一种永恒。

  小江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这次,是许民安接下了话:

  “你好吴忌,他叫小江,我叫许民安,以后就是朋友了。”

   他笑嘻嘻的,与小江一起,重识永恒。  

  

  

  

  

  

  

  

  

  

  

  

  

  

  

  

   

  

Tips:或许没有人看到这里,不过后期心得还是要补一下的(狗头),这篇小破文已经快到四分之三,或者五分之四处。去年准备写的时候也是脑海里闪过一个段子,最后没想到这段子能写这么多话来……我是真的唠叨啊(开朗)。

在本篇文里,许民安扮演的角色从来都是一个陪伴者,治愈者,也是一个共同经历者。小江的一生,其实看起来似乎并不算缺什么,但他的寂寥却一直是常伴于身的,或许是因为仇恨,亦或者是命运(个人理解),他似乎真正的活过,又似乎没有活过。于是这人物在我的理解之下,这文章就成了小江尘埃落定了却一生后,在本世最后两年(这个时间不一定)所体验的真正的,有关于平常人的生活。而许民安这个角色,则是从“平常人”的角度与他一同“过日子”,表面上似乎是小江在教他做事儿,其实许民安也在默默以一个“平常人”的处事角度来教小江做事儿。

或许文章中的小江会生出“啊原来真正的活着是这样啊~”。 “啊很多东西原来不止这一种定义”这样的思想。

不过可能因为我文笔欠佳,没写出来(捂脸哭)

最后的最后,雪雨这个角色是写小江就不可能绕开的,所以对于这个角色其实已经出场,但是有关于她的身后事,怎么写似乎都不对味。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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