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echazo.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旧事3)

在六一的尾巴更文。

因为太忙惹55于是该写的car还在建造轱辘的阶段。(就是说写了六千多个字还在写前因)

先祝大家六一快乐惹。

这一篇很应景地有小朋友。 

  

  

  

1

  春光明媚。

  自从开了春,天气变暖,城中便又来了不少从前未见过的新面孔,他们或许是来这里讨个生计,又或者另有目的。

  但春日一到,这座城总归是生机勃勃,杏花落了一地,游人泛舟于湖上,行人换上薄衫,处处张扬着春的美好。

  但只有一个地方,永远没有春天。

  那便是天门。

  若再确切一些,则是天门的牢狱。

  一扇极小的窗连接地上与地下,微弱的光亮提醒着小江,一天又过去了。

  这是第几天了?

  他也忘了。

  他凭着天光判断时间,但有时被打得昏过去,再醒来时或许就已经过了好几夜。

  小江被铁链拴在墙角,手脚行动受限,就连抬起脖子都很费力。不是脖子也上了枷锁,而是因为他现在浑身上下没几处好的地方,一动,就会痛。

  只有当太阳升起时,这扇窗子偶尔射出的光线刺痛他久久未见光的双眼,他才记起,自己还活着。

  岳龙轩将他关在这里许久,每日都会派不同的人来,且来者皆非善类。他们对他用刑,讽刺他,威胁他,嘲笑他,羞辱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分痛楚,都是岳龙轩对他的惩罚。

  昨日的伤还没有结疤,今日的伤便又覆盖其上。新伤加旧伤,一日复一日。

  小江知道岳龙轩的用意——毕竟他将任务拖得太久了一些。这样的酷刑,一般人是根本受不住的,但小江却坚持了数日——他知道自己对天门的价值,也明白自己必须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只是每当被脚踩在地上时,小江总会想起匡连海。

  这位从小被珍视长大的公子,应该永远也不会受他这么重的伤,感受他这样的痛吧?

  匡连海身上没有仇恨,他在爱中长大,就像一块无瑕的玉器,干净纯透,不染尘埃。

2

  今日来的是雪雨。

  这清丽的姑娘依旧一袭蓝衣,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地牢中的一切事物,提在手中的鞭子粗重,可以想象待会儿打在身上会有多么疼痛。

  小江隔着丛棘望着她,眼中没有什么情绪。他一身白衣已被自己的血染得脏兮兮的,于是此时也并不打算伪装一下自己做什么体面人。

  “小江”

  雪雨在丛棘的间隔处喊他。

  此时她的表情隐藏在不见光的黑暗地牢中,只是听声音,似乎没有往日的杀伐果断。

  小江没有回应她。

  许久

  雪雨叹了口气,语气恢复到之前的冷漠。

  “爹让我来‘看看’你,顺便让我来问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你是了解爹的,若还是执迷不悟,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她的话说完许久,可小江还是没有回应她。

  就如同小江了解岳龙轩一般,她也很了解小江——这位一向都懂得让自己全身而退,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境界,他肯定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因此劝说无用,甚至用刑也无用。

  雪雨走近小江,她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此次前来,除了带着一节鞭子,还带了一个食盒。打开,只是一碗米饭以及一碟青菜。

  但这对小江来说却已经很好了。

  比起前几日的馊馒头与稀米汤,起码这是人吃的东西。

  “今日我不打你”

  雪雨说道。

  她把这些吃食放得离小江近了些才站起身:

  “吃些东西,明日爹会亲自来。还希望你,能有命活过明日。”

  这时小江才抬起头来又看了她一眼,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她身上闻到了慈悲的味道。

  “多谢”

  半晌,小江终于开口。

  他用他那布满血痕的手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米饭便冲嘴里喂去。

  他吃得斯文,但并不代表他不饿——相反,他很饿,可将自己的慌乱与无措表现在人前,就是失败的第一步。

  而他,必须要时刻谨慎,万分小心。

  雪雨背过身向地牢外走去,那截鞭子被她收起,今日该做的事情已经做成。

  她知心软并不是一个杀手该拥有的品格,因此在这一次后,便于心中默默决定,若是小江下次再犯,她定会亲手杀了他。

  

3

  第二日,岳龙轩便到了。

  他没有搭理小江,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叫人支了一张桌子,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喝起茶来。

  这茶喝到第三杯,他一抬手,冲下人道:

  “打”

  这鞭子便无情地落到小江身上,一鞭又一鞭,破肉穿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

  痛吗?

  自然是痛的。

  但他咬着牙不愿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一双眼睛在阴暗的地牢中依旧明亮。

  只是这血流得着实太多了一些,那身脏兮兮的白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今日的血再次染上前几日早已干涸的血迹,一层复一层,每层都是剧痛。

  “停”

  岳龙轩再次抬手,他望了一眼已经支撑不住的小江,给旁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会意,一桶盐水泼到小江身上。里里外外,从头至脚。

  “唔”

  小江闷哼一声,从伤口的痛楚中清醒过来。他看向岳龙轩,胸口剧烈起伏着。

  “小江啊小江”

  岳龙轩终于站了起来,他很缓慢地走近小江,令下人抬起他的下巴,逼着小江直视他。

  “你何必要受这个苦呢?只要你按吩咐去做,又怎会有如今的下场?”

  他似乎很是痛心疾首,就如同一位大家长一般,对小江“悉心教导”着。

  小江无声地看着他,已经开始昏沉的头脑此时却在强行想着如何应对岳龙轩的洗脑。后者背着手,与罪恶的内心比起来,他那华丽的衣袍干净得一尘不染。

  ……

   “不过是见了几面的所谓的‘朋友’,就能让你违背天门的命令,小江,你要知道……”

  他回过头来,脸上笑意瞬间全部消失

  “我可是很器重你的。”

  岳龙轩的语气中,有着一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威胁。

  小江是被他从小培养长大的,他自然器重他。但岳龙轩生性多疑,不论小江与他相伴多久,他对他来说也只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棋子这东西,听话了给他一些权力,多加青睐于他。如果不听话,岳龙轩也可以将他捏成一把灰,洒进最脏最臭的河里。

  只是这些年来,这颗棋子听话惯了。于是他千算万算,忘了这颗棋子会有自己的思想,也会动心。

  岳龙轩眯了眯眼睛,他示意旁人将小江的镣铐解开。随后又吩咐下人道:

  “带他回去好好养着,用最好的药给他敷伤口!”

  他这样做并不是好心,而是因为在心中想好了另一份计划。

  于是岳龙轩蹲下身来,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因没有镣铐束缚而摔倒在地的小江:

  “小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

  “匡家,是失去一本密术,还是一家人的性命,可都看你了。”

  如若是其他门派说出这样的话,小江或许还会笑他太天真。但天门,绝对有这样的实力。

  小江猛然睁大双眼,即使前几日的酷刑也没有令他如此心生绝望。

  雪雨说的是对的,岳龙轩真的已经对匡家起了杀心。

  人心的险恶与残酷在这间阴冷的地牢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是了,岳龙轩手上,并不缺屠人满门的,杀人父母的罪恶。

  这罪恶里,也包括小江的生父。

  杀父之仇,怎能不报!

  小江气息微弱,他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冲岳龙轩忠诚道:“承蒙……门主厚爱,小江定不辱使命。”

  

4

  匡家世代居住的城镇中,有一处湖泊。

  这湖泊因与城外的其他水域相连,因此面积很大,水源充足,不知深浅。

  暮春时节,常有外地游人前来踏青郊游,泛舟,湖边居民也靠着这片湖发家致富了不少。

  当年匡家先祖前来此处,见这湖灵气逼人,周边花草被这气泽养得茂盛,便在湖边建宅,传承于此处。

  也因此,若是想到匡家拜访,客人可以从湖的另一头乘船至匡宅后院的码头上岸,顺便欣赏这一路上的美景。

  天气晴好,暖风熏得游人醉。

  匡连海站在湖边的一处亭中,眉头紧锁着。他低头望着湖面,似乎并不因这美景而感到愉悦。

  或许是他心中所想之事有些沉重。

  今日休假,匡宅一群旁系所出的子弟趁此机会带了网,又脱了鞋,企图在这湖中捞些鱼虾玩玩。

  其中有一小男孩,不过垂髫,生得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

  他在这群子弟中年纪最小,个子也最小。因此周边的“高人”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只得跳起来四处看看。

  终于,被他看到了匡连海。

  这小孩一下子就高兴了,他冲亭中的匡连海挥手道:

  “连海哥哥!连海哥哥!”

  匡连海循声望去,见是这小孩,脸上神情突然轻松不少。

  这孩子因为年纪小,大名还没有起。只有一个小名,叫撇撇。

  撇撇是个机灵乖巧的孩子,一家人都很喜欢他。匡连海也是,得闲的时候,他经常带着这孩子出去闲逛,给这孩子讲睡前故事。

  也因此,撇撇也很喜欢匡连海,每次一见他,高兴得都能蹦起来。

  只是今天匡连海并不是很闲。

  他也冲撇撇挥手,还眨了眨眼睛。

  接着,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匡连海回头,给了站在不远处的初九一个眼神示意。

  下一瞬,他眼睛一闭,跳入了这湖中。

  初九惊慌至极,忙冲周边的人喊道:“救命!我家少爷落水了!快来人啊!”

  周围的人一下子聚集过来,不会水的在旁边干着急,会水的犹豫不决,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悄立一旁,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初九跌坐在地上,对那重归于平静的湖面崩溃道:

  “少爷不会水,都和他说了不能下去捞那宝贝儿的,他怎么……怎么这么执拗啊!!!”

  一话惊起千层浪。

  若说匡家有什么宝贝藏在水底,那一定是……

  

5

  匡连海浸在水中,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并不是不会水,只是水性不太好,憋气的时间不能太长。但在这湖水中浸泡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入水后,世界突然安静了。他的发丝在湖水中飞扬,一尾鱼悠闲地从匡连海指缝中游过。

  匡连海看着好玩,便伸手去抓。

  只是这一抓没有抓到,反倒让湖下暗流将他带到更远的地方去。这是一片他之前没有考察过的水域,因此他并不知水深水浅,也不知这平静的湖水中有着什么样的危机。

  匡连海没有继续下潜,而是静待时机准备自己浮上去。按照原计划,此时应该有一些人下水“救”他,但匡连海又憋气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这水下有任何人。

  想了想,还是命要紧。憋得这口气儿也支撑不了他多久。

  匡连海借助内力,欲往水面游去。

  只是这时,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片陌生的水域里,一颗长且极具韧性的水草在不知什么时候缠住了他的脚腕。

  匡连海:!

  他一惊,嘴里的气便跑了大半。

  湖水将他裹挟,他甚至不能弯下腰去砍断这根水草。

  此时这片湖就如同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嘴一般,无声无息地想要吞噬他的生命。匡连海挣扎片刻,只觉身上逐渐没了力气,而那棵水草,依旧牢牢地绑在他腿上。

  最后一口气也散出。人在此时,会不自主地用鼻腔开始呼吸。只是匡连海只能吸入冰冷的湖水,他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甚至因为缺氧,整个人的神志都不再清晰。

  这根水草就如同无常的夺命锁链,正拽着他往地狱无限下潜。

  匡连海努力睁大眼,无望地望着上面,手向上伸着,企图抓住属于他的救命草。一片寂静中,他瞧见一道白影向他飞快地游来。

  他本身就看不清,此时在水下也闻不到。因此只能在五感皆不太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任这水中来客隔断那根水草,随后,又抓紧他的手,带着他往水面游去。

  溺水之人的求生欲往往超乎人想象。

  匡连海并不满足于抓住这位救星的手,他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顺势而上,双手攀附在对方肩上。

  长时间呼吸不得的痛苦使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匡连海万不得已张嘴,在水中艰难地做着口型:

  “救……救,救命”

  他没有做完,便又呛了一口水。

  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不了水面,他就得折在这片湖里。

  如果他能回到昨日,一定会把想出如此计策的他揍一顿!

  匡连海昏昏沉沉地想着。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冷柔软的唇突然堵上了他的!

  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流向他渡来。

  匡连海一怔,随后求生欲使他开始更疯狂地在唇齿之间掠夺着这位水中来客的气息。

  他们在水中相拥,唇齿间都是彼此的气息。明明只是在正经的渡气,但若是任何一位让人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在水中热烈亲吻的有情人。

  这口气在口中传递许久。

  直至他们终于上了岸,新鲜的空气一瞬间便包围了他们。

  匡连海在昏迷之前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样子,却两眼一直,晕了过去。

  

6

  匡连海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他的卧房内只点燃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并不会刺痛他的双眼。匡父匡母似乎刚来过,一碗汤药放在桌上,似乎还冒着热气。

  窗外下起了细雨,恐怕明天那湖的水位又得多长一些。

  匡连海静了一会儿,才算是把今天所做的事情都理清楚。

  他动了动,顺带着吵醒了一旁正撑着胳膊酣睡的初九。

  “少爷!”

  初九有些惊喜。

  “少爷你醒了!今天快要吓死我了!”

  他忙站起来,去把那碗汤药端在手里,轻吹几口气后,又用勺子舀出来送到匡连海嘴边。

  但后者并没有张嘴。

  他的眼神有些深沉,一看便是有些心事。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匡连海问初九。

  这小书童一听,又放下了手中的汤勺,如实回答道:

  “都按少爷说得做了,现在外面已经传开,说匡家的密术就藏在湖下面。”

  匡连海这才放心,此时他斜倚在床,一套蚕丝被盖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指也在这被子上轻轻击打着,似乎做这个动作能令他思绪更加深稳一些。

  “很好”

  匡连海夸赞道。

  如此,今天的罪也不算白受。

  那湖里本身就什么东西都没有,密术藏身的真正地方只有这一代的直系子弟匡连海及其父母知道。

  他今天之所以要做这些事,目的便是引那些对密术别有他想的人将焦点都集中在那片湖里。

  毕竟这湖太大了,捞它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捞出个什么东西来。更何况,他们也只是放出消息称,湖下面有宝贝……

  可又有谁知道究竟是什么宝贝呢?

  毕竟如果匡连海想,他小时候玩的弹珠都可以是他的宝贝。

  烛光摇曳,拉得房内物品的影子很长很长。匡连海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些时间,他眉宇之间那股怅然才散去。

  匡连海抬头对初九道:

  “今日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作为陪伴匡连海多年的书童,初九自然知道他的少爷此时并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也不想再多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愿被旁人打扰。

  于是他对匡连海行了一礼,道:

  “初九告退。”

  说罢,他将那碗汤药再次端起,又吹灭了那根孤独的蜡烛,退出了房间。

  这次,这间房彻底黑了。

  匡连海坐在这一片黑暗中,耳边是窗外不断落下的绵绵细雨,他的目光变得温柔缱绻,一根手指默默地抚上自己因长时间没有喝水而有些干裂的唇。

  那里曾经停留着另一人的温度,也是他画笔落下时,不知如何去描绘的唇。

  

7

  雨下整夜。

  小江也在匡连海的卧房之上站了将近一整夜。这雨下得时间太长,他身上湿透的衣裳都没有干,又因今日事发突然,他只好匆匆在上罩了一层夜行衣便一直等在这里。

  这一夜着实长了些,他躲在房顶,见匡连海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见匡家下人忙里忙外,见匡父匡母急匆匆赶来又沉郁地离去,最后又目送着初九端着药碗退出。

  直至那盏一直伴他的烛灯也熄灭了,小江才敢真正确认匡连海无事。

  除此之外,他不仅还有些惊讶,毕竟他一早就知道匡连海是个聪明人,可他没想到这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如果当时他再晚到一些,匡连海可能真就死在那片静谧的湖中了。

  思及此,小江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渡气之后,他的唇就有些肿了。

  为了救人,这代价也……有些大。

  今夜无月,因此他脸上那抹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羞赧没有被人看去。

  ……

  小江站在雨中,这雨特有的冷使他回了神。

  此时已至深夜,匡宅中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只有巡逻的家丁还在各院落中举灯细看。虽说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小江,但他也着实没有必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小江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应是已沉沉睡去的匡连海,他飞身而起,踩着各屋的屋顶向西而去。

  匡宅的最西边连接着那片湖,再多走几步,便可以从湖中的石桥离开。这个时辰,巡逻的家丁正好也不在那里。

  小江脚下乘风,许久终于落了地。

  这次他终于回头往匡连海卧房所在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他总觉自己的感情太丰富了一些,可一个杀手最不该有的,便是感情。

  尤其匡连海还是他的任务。

  只是在他刚准备继续前行时,他的衣角被拽住了。

  小江:“…………”

  他回头望去,看不到人。再一低头,是一位生得十分可爱的小孩正拽着他的衣角。他怀里还抱着一棉布做的老虎,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哥哥……”

  这小孩冲他小声叫了一句,声音软软的,甜甜的。

  小江觉得他要化了。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有这么一小孩突然出现拽他的衣角,实在是太诡异了一些。就算是不诡异,一个小孩在这待着,也不安全。

  小江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小孩虽然年纪小,但是表达能力却不差。他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思考片刻,便道:

  “下午我看着连海哥哥落水,不知道他醒了吗?撇撇想去看看他…,但是……撇撇迷路了。”

  这小孩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趁大人没看住,抱着自己的布老虎就出来了。只是这东跑跑,西跑跑,再加上周围都黑漆漆的,不知不觉,他就跑到了这里。

  小江听了一时沉默,他不知是该说这孩子爱兄心切,还是该说他胆子挺大。

  谁家孩子看人大晚上去看的?!!!

  “嗯……”

  小江沉吟片刻,他低头笑着:

  “那我送你回去好吗?”

  “不好!”

  撇撇拒绝,他一脸坚定,甚至还捏紧了他的小拳头: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连海哥哥!”

  小江:“…………”

  此时他在想,是否应该直接把这孩子打晕送回去。

  只是下一刻撇撇便又紧追不舍道:

  “哥哥,我认得你的,你是连海哥哥的好朋友。过年时我见过你……你,你一定能带我找到连海哥哥的!”

  这孩子语出惊人,小江瞬间又伸手往上拉了拉他的围布。

  要知道,他可是只露了个眼睛出来!

  撇撇见小江眼露惊讶,便一脸天真地指着他的眼睛道:“你……你的眼睛很漂亮,我记得。”

  小江:“…………”

  虽然被很多人夸过,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

  他又一次看向匡连海卧房的方向,一双多情眸暗了暗。

  片刻,他轻轻用自己的手包住撇撇的小手,站起身来,又冲这小孩轻声道:

  “小撇撇,哥哥带你去找……你的连海哥哥。”

  ……

  就当是感谢他夸他眼睛好看吧。

  

8

  一大一小拉着手,又在这黑暗中行进着。

  雨已停,在地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洼。撇撇抱着他的布老虎,小心翼翼地跨过这些水洼,偶尔不小心踩到了,这落在地上的雨水便湿了他的鞋袜。

  小江把他往另外一边带了带:“走这里”

  这小孩便很听话地跟着他到了另一边。

  他似乎是很信任他,完全不怕小江把他带到其他地方去。而小江也挺守约,竟然真的就带着这小孩往匡连海卧房处走。

  他或许还有其他心思,但却无可言说,一贯沉默。

  重走一遍这条路,小江才发现,这条路并没有多长,也并没有多黑。他和这小孩避过大大小小的水洼,光顾低头看路,再抬头时,便已到匡连海的卧房门口。

  屋内未点灯,这座院落与匡连海一起沉睡。

  小江又蹲下身去,他理了理这小孩乱掉的衣襟:

  “就送你到这里,待会儿我离开了,你就去敲敲门,记得说你是谁。”

  撇撇懵懂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可是……可是哥哥你和连海哥哥不是好朋友吗?你不想见他吗?”

  童言无忌,然一针见血。

  小江一怔,他那未好全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哥哥还有事情要去做,下次再来见他。”

  他站起身来,又将撇撇往卧房门口轻轻推了几步。

  这小孩此时竟然有些不舍,于是他突然转身,因为个子不高,只能抱住小江的腰:

  “那你下次一定要来!拉钩!”

  撇撇说着,伸出小拇指。

  小江失笑,但也伸出手指和他勾了勾。

  雨停后,云雾散去,清冷的月光重现世间。小江确认这小孩安全后,便转身离去。

  ……

  然此时身后传来一身门响。

  “连海哥哥!!”

  撇撇带着他的布老虎激动地钻进刚刚推开卧房门的匡连海的怀里。

  后者此时也是一脸懵,虽然灯已灭了很久,但他却一直都没有睡着,方才躺在床上胡想时,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决定出来看看。

  谁承想屋外站的是撇撇啊!

  看这样子,应该是从自己卧室偷跑出来的。

  匡连海嘴角抽了抽,随后又很无奈地笑了。他能想到,这孩子一定是担心他,所以才寻过来了。

  只是……

  他们住的并不算近。

  所以是谁带他来的?

  这个问题也不用他问,撇撇已经准备好回答他了。

  他在匡连海怀中抬起一张天真的脸,指了指站在暗处不被察觉的小江:

  “是那个哥哥送我来的!就是连海哥哥你过年带来的那个哥哥!”

  匡连海心中一动,他略带期待地顺着撇撇所指的方向看去。

  月光下,是一袭夜行衣的小江。他背对着他站着,身板依旧笔直,只是不知为什么,匡连海总觉得他这位好友哪里变了。

  明明又是许久未见,可今日的小江却并不热络。

  然就算如此,匡连海还是高兴道:

  “江兄!”

  他的声音不大,还很虚弱。

  后者身形一顿,但并未回头。他那夜行衣袖子不算太长,袖口处隐隐露了一些内里的白出来。

  这白,匡连海是见过的,在湖下,在接近死亡之时,在重回人间之时,在缱绻暧昧的那一次渡气之中。

  答案呼之欲出。

  匡连海不动声色,他的心中狂喜,但嘴上却依然若无其事,他仍在试探:

  “江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些好菜好酒的,与江兄共赏方才的雨景。”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荒唐,但心中却依然在隐隐期待着,小江能够留下来。

  只是对方依然站立在那里,像一颗千年的松。风吹过时,可见其姿态,也可闻其声,但就是品略不到内里的神态。

  小江没有回头,他轻轻闭住自己那双眼,以防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的背后,是匡连海,是他的不忍与不舍。多看任何一眼,都会成为匡家永世的劫。

  “这城中到处都在传匡公子落水之事,湖水冰凉,匡公子应该好好修养,最近还是不要喝酒了。至于这孩子……”

  他睁开眼睛:

  “我已将他安全交与你,现下也该离去了。”

  言毕,小江足下轻点,再次飞上了院中高墙,清辉勾勒他的身形,月亮照他远去。

  这略微清冷萧瑟的身影落在匡连海眼中,便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

  匡连海不出声,他看着小江飞远,有一些失落。

  只有撇撇依然疑惑,他拽了拽匡连海的衣袖:

  “连海哥哥,你和刚才那位哥哥关系不好么?”

  这小孩歪头,似乎挺不理解:

  “可是他今日将你从水中捞上来时,明明很着急很着急啊……”

  雨已停了有一会儿,雨后泥土的清香令人沉静。院中无声,匡连海心中却好似炸了一记惊雷。他努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与慌张,欣喜与知足。在这猜想终于被证实的时刻,却选择抬头仰视苍穹。

  此时,云开雾散,明月皎皎,灼灼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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